作者:冯学荣 来源:《意林》
周一至周五,是电影院的“淡季”,除非特别火的片子,否则通常都会有空余座位,一个片子,有时只有三五个人看,空荡荡的座位,乍一看,确实很“浪费”。我们这个社会从来不缺同情心泛滥的文艺青年,他们在欣赏电影的同时,往往会画蛇添足地感叹一番:这么多的空位子,空着真是浪费了,反正电影已经开播了,电影院老板为什么不放外面的人进来看呢?
大凡刚过青春期、价值观还没最终形成的青少年,多多少少都会经历这么一段为社会底层的兄弟打抱不平的心路历程。这种情怀也许是好的,但我们做任何事情,都不能感情用事,仅有善良是远远不够的,在更多的情况下,我们不但要善良,同时也必须要考虑一个叫作“可行性”的东西。
我们不妨假设同情心泛滥的文艺青年愿望成真,那么电影院会发生什么事情?假设电影院老板在心地善良的文艺青年的启发下,突然大发善心,做出以下决定:电影开播前,购票入场;电影开播之后,以剩余空位为限,免费入场,先到先得——那么,会发生什么呢?那么我们就会发现:即便是有钱的观众,也都不买票了,他们都干吗去了?他们都在电影厅外排队,他们在等电影开播,一旦电影开播,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冲进影厅,看免费电影。顺便提醒一点:免费就会人多,人多的场合,往往就会发生踩踏事故,甚至闹出人命。
由于电影院老板的“善心”,老百姓终于有免费电影看了,但是电影院的票房收入也就消失了,没有票房收入,电影投资方就收不回投资,投资方收不回投资,那么电影行业的从业人员就要集体失业,于是,电影行业就会消失,从今以后,所有的人,无论有钱没钱,都看不到电影了,因为“电影”这个事物已经不存在了。这个时候,文艺青年发来贺电。
由此我们可以看到:同情心泛滥的文艺青年的愿望,以及电影院老板的“善心”,不但没能让老百姓看上免费电影,反而毁了整个电影行业,导致电影这个事物的消失,也导致所有人都看不到电影的这个后果——主观上为了人人都能看电影,结果却导致人人都看不到电影——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,典型的“事与愿违”。
搞明白这一点,我们就会懂得:原来,电影院宁愿空着座位浪费掉,也不让外人进来免费看电影,是有它的道理的,这些空着的座位,其实并不能算是“浪费”,电影院老板的做法,也并没有什么过错,他们尽管非常自私自利,但是他们的做法是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,正是由于他们的“自私自利”,才有了商品的生产,也才有了人们的商品消费活动,而如果他们都不“自私自利”的话,那么商品生产就会停止,商品生产停止了,人们在市场上就看不到商品,市场上看不到商品了,到了那个时候,你再有“善心”,你再怎么菩萨心肠,也无济于事。
我们这些年纪在40岁左右的朋友,基本都记得幼年时代教科书上所讲的外国生意人倒牛奶的故事,我们当时端坐在课堂里,听着老师说自私的生意人将牛奶倒进河里,我们都觉得那些外国生意人很浑蛋,牛奶宁愿倒掉,都不给底层的老百姓喝。但是在2015年的春夏之交,我国媒体上所报道的一则新闻,却让我们三观尽毁、大跌眼镜——2014年年底至2015年年中,我国奶牛养殖户杀牛弃养的现象频频出现,《经济参考报》记者当时在北京、山东、陕西等多地采访发现,由于原奶价格低迷,一些地区倾倒鲜奶、卖牛宰杀现象仍在持续,部分养殖户损失惨重——这个时候,我们才惊讶地发现:原来,只要奶业发生供过于求的现象,那么不仅仅在外国,就算是在我国,也会发生“倒牛奶”的现象,于是我们才明白:原来无论天南地北,人性,其实都是差不多的。
为什么牛奶宁愿倒掉也不给外人喝呢?因为奶农要将滞销的牛奶送人喝的话,他要承担运输费用、分派费用,而且要承担食品安全责任,你喝了拉肚子要找他麻烦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:一旦人们知道牛奶可以免费送,那么以后人们就再也不肯掏钱买牛奶了,人们就等着你卖不出去,然后赠送给他。
可见,所谓“免费”这种事情,其实也只是听起来好听,事实上它是行不通的,如果我们仅凭良好的愿望去行事,而置可行性于不顾的话,事情只能向与我们的愿望相反的方向发展。
现在有许许多多的人,他们喜欢用感性思维来看这个世界,悲天悯人,愤世嫉俗,但是他们并不知道: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,它的运作规律其实是理性的。哲人说“存在就是合理”,一些我们平时看不惯的事物,其实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内在规律,如果你硬要依照你心中的伟大理想去改造它,往往只能使它变得更坏,我们平时所说的 no zuo no die, 说的就是这种事情。
(甜酒摘自微信公众号“冯学荣读史”图/点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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